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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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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對於燕國皇帝如此巨大的轉變, 溫斯立的心情比戚延還要凝重。

畢竟最早是溫家的暗探報回野心獨大的莊氏欲扶持一個軟柿子操控朝堂,溫斯立也派人探過這燕帝的底細, 覺得此人不足為懼,才向戚延獻策。

他仍記得,暗探說此人幼年得燕國先皇寵愛,十歲因皇權爭奪,被先皇貶到皇陵,明則是貶,但卻算是先皇的保護。可惜之後還是被害, 流落到燕國偏遠之處躲避追殺,四年前回宮後又殘又瘋,落下一身病根, 完全是個短命相。

四年前……

溫斯立微微皺眉,目光深沈。

清晏殿中, 戚延端坐龍椅上,問他:“你想到什麽了?”

“無事。皇上也不必擔憂, 如今我大盛兵強馬壯,燕國短短四年三代更疊,又加上前些年的征戰,沒有再敢打仗的實力。”

溫斯立垂下眼,想到了四年前突敗的鬼幽谷大戰,和至今都沒有再回過信的溫斯和。

這些他自然不可能告訴戚延, 躬身道:“燕國有我大盛的暗探, 皇上不必擔心。”

戚延把玩著手上一串翡翠珠子, 這綠色珠串是造玉坊做好溫夏的手鐲後, 用切下來的邊角料給他做的。他開年時派去瓦底挖玉的人馬帶回許多玉石,給溫夏做出不少好東西。

手中珠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 戚延倒不是擔心打仗,以盛國的國力,至少幾十年內不會打贏大盛。兩國已征戰這麽多年,誰都想成為中原唯一的王,卻都知結果。大盛拿下燕國會奄奄一息,燕國攻不下大盛,但實力卻足夠給大盛痛擊。

戚延坐在君主之位,雖懶慣了,但也會替大盛未來憂心。有這樣一個有實力的對手,扶強盛國是遲早的事。

不過未來如何,如今還言之尚早。

“朕只是有一種被騙得團團轉的錯覺,虧朕之前還笑話此人是傀儡小兒。”戚延倚進龍椅中,皺眉道:“不知為何,朕覺此人於朕而言,該是個不尋常的敵人。”

“燕帝於我大盛而言,自然是敵。”溫斯立道:“臣會在燕國多加派暗探,從今後燕國的動向都會第一時間回稟皇上。”

戚延沒有解釋他說的敵人並非溫斯立以為的那種,但他也說不上心間這詭異滋味。

溫斯立退下後,戚延喚了雲匿現身,安排他的暗探也要關註燕國動向。

胡順入內來報,又有一批翡翠原石自瓦底國運回。

戚延薄唇抿起淡笑,未再想此事,起身道:“去接上皇後。”

他陪同溫夏來到造玉坊,每逢有翡翠原石送到,溫夏都會親自來看工匠切玉。

今次帶回的翡翠從開窗的地方看玉質佳,溫夏眼含期待,盈盈杏眼格外溫柔。待工匠們切開玉石,入目一整塊玉有種有色,溫夏彎起唇角,很是開心。

回鳳翊宮的路上,戚延道:“朕過幾日會出宮,欲帶你同行,皇後收拾一下。”

“皇上要出巡?”

戚延說梁鶴鳴為他接到江湖中的比武,要去切磋劍術。

溫夏頓了片刻,本不欲前去,但戚延好像並不認為她會拒絕,行走在前,說起他往日比武的趣事。

“這大半年朕算是勤政了,哪日沒撲在朝政上,正好借此松快幾日。除了你,舉朝都不知朕這愛好,也不知朕一身武藝。上回在青州,朕還算是遇到了高手,那青衣劍客刺了朕一劍,倒還講究,及時收手未讓朕重傷。朕都多少年未曾遇到過對手,這趟要看看江湖中人有沒有長進。”

提到比武,戚延的話比說起政事時多。想起這些時日大批送來的翡翠原石,溫夏終是沒有拒絕戚延,答應隨行。

如今的戚延好像沒有什麽大毛病,對溫家不錯,朝堂上給溫斯立臉面。三哥哥上回那傷還多虧他派去的禦醫與良藥。他對她也足夠寵幸,未召過後宮妃嬪,賞賜不斷,耗財耗人的挖玉隊伍也源源不斷往京都送來翡翠,戚延全都賞賜給她。

溫斯立前些時日對溫夏道,戚延勤政,大部分原因是覺得應該好好治國,才能多充盈國庫。

上次抄吏部薛忠的家,禁軍搜出不少金銀珠寶,戚延倒是不怒反笑,下令都充入國庫,當時只有他們二人,戚延道“這錢財投在挖玉上,還能再買下瓦底兩座翡翠山”。

這些戚延從不曾對溫夏提,溫夏也不認為他勤政真的是為了她。

就當他對這副皮囊的喜歡吧。

溫夏想,如果他能一直對溫家,對她好。未來這樣安穩地過下去,也該是這深宮中她唯一能選擇的好歸宿吧。

……

戚延比武之地在運城,離京都不過百裏,他們一早出發,不到午時便已抵達了。

這一趟戚延帶了阮思棟與梁鶴鳴同行,路上大家一起同乘過一輛馬車,他們二人很聒噪,雖為小時候欺負溫夏的事向她陪過禮,但溫夏也並不待見他們。

入了城中客棧,她便洗去一身仆仆風塵,戚延與他們去城中探路了,天暗時才回到客棧。

這當地最好的天字號房間裝潢富麗,正廳左右有兩間廂房,戚延繞過屏風,朝溫夏所在的房間行去。

他刻意不曾出聲,誰知卻驚嚇到溫夏。

原本正倚在床榻看一卷山水志的溫夏昏昏欲睡,毫無防備,擡眼便見戴著半面銀色面具的挺拔男兒,驚得連連尖叫。

手中竹簡啪嗒掉落,她抱住腦袋,不住後退,可床帳中只有這方空間,她瑟縮在角落,霧氣湧上眼眶。

“夏夏,是朕。”

戚延上前來握她手,溫夏仍連連受驚後退。

戚延摘下面具,抱住溫夏:“別怕,朕本來是想讓你看看朕新造的面具……”

溫夏終於在他身上的龍涎香中逐漸穩下來,任由戚延緊抱著她,可閉上眼,她腦中卻還是方才被他一張面具勾起的痛苦回憶。

九歲那年,戚延搬回了東宮,好像鐵了心要趕走她,每日夜裏都是敲擊的樂聲。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好,那夜被許嬤接去太後宮中,在東宮外的甬道上,戚延戴一張鬼臉面具飛到她身前。

流血的眼眶,齜著的白牙,夜風裏凜冽飄飛的長發……

他們說那是戚延找的人來嚇她,只因那鬼會飛,但戚延不會輕功。

可溫夏只要看一眼便知那是戚延。

她不敢反駁,但是再也不敢回到東宮,再也不敢一個人入夜裏睡覺,也不敢走夜路。即便身後跟著許多宮人,她就是怕黑黑的夜晚。

眼淚無聲淌下,戚延手臂勒得太緊,她喘著氣一點點睜開眼,心口怎麽還是這般苦澀呢。

“朕下次不會突然這般出現了,不會再戴著面具嚇到你。”戚延撫摸著她長發,松開懷抱緊望她,“還哭了?”

他無奈地來擦她的眼淚,帶著薄繭的指腹蹭過時,溫夏總忍不住輕輕顫抖。

“好了,是朕不對。”

戚延把面具放在了看不見的地方,回到床中:“明日朕要戴著這面具跟人比劍,現在知道了,明日總不會再怕了吧。”

溫夏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翌日,運城熱鬧的青羽街中,來往行人擠在了偌大的比武臺前,臺上有一黑一藍兩道身影。

戚延一襲玄袍,戴著半面銀色面具,手持長劍,即便刻意收斂一身帝王之氣,挺拔修長的身形也依舊自帶劍士凜冽的氣場。

他今日刻意系著溫夏縫制的腰帶,為了顯擺氣質,腰間也掛了只白玉笛。

對面劍士一襲藍袍,清瘦高挑,穩步持劍,一看便很有力量。

溫夏坐在比武臺旁一處茶樓二樓的雅間內,左右都跟著戚延的禁衛。她面覆輕紗,身著海棠色煙羅軟紗裙,發髻間簪著粉色海棠花,憑窗眺望戚延。

臺上鑼手一聲號令,雙方開始移步出劍,一黑一藍兩道身影快如魅影,臺下看客只看得個熱鬧,紛紛說好。

溫夏也看不懂劍,只知戚延身手敏捷,出招淩厲,卻留有餘地,未想傷人。他輕功屬實了得,雖然對方也有一身輕功,但幾輪下來不敵他招式,敗了他手下,輸得心服口服。今日是兩名劍士挑釁戚延,都敗了,皆言來年練好再與他比試。

臺下看客紛紛鼓掌,朝戚延喊俠士,也有人聽到他方才與劍士的對話,知曉他外號龍隱散仙,紛紛喊他這威武外號。

晴天驕陽之下,戚延這副銀色面具倒沒有昨夜那麽嚇人了。

他立在臺上,朝二樓看來,與溫夏的視線對上。

溫夏微微一笑。

戚延徑直朝她飛來,越過雕欄,攬住她腰,在所有看客的驚呼聲中施展輕功帶她自屋檐飛去。

耳邊風聲凜凜,溫夏只得抱緊他腰:“皇上去哪兒?”

“朕少時是不是帶你看過彩虹?”

“臣妾不記得了。”

“朕帶你去看彩虹。”高處已無人再能看見他們,戚延收起了面具。

溫夏驚訝地擡眼:“山谷中嗎?”

戚延薄唇噙笑:“還算聰明。”他垂眸,溫夏一向懼高,搭在他腰間的手臂微微收緊,她眼睫如蝶羽般扇動,鼻尖嬌俏,“朕算不算歷朝歷代唯一一個會輕功的皇帝?”

溫夏不假思索:“當然算了。”

他微挑眉:“待朕百年之後便不瞞這秘密了,讓史官記下龍隱散仙是朕,一身武藝的皇帝是朕,也讓後世子孫多點壓力,別只知道為政之道。”

溫夏頗有些無奈地彎了下唇,知曉戚延最滿意的便是他這一身輕功,在武學上,他的確算厲害。

臉上面紗被戚延摘下,他狠狠親了親她臉頰。

她輕輕紅了臉。

腳下飛得更高,溫夏只能抓緊戚延衣襟,緊埋在他胸膛。

終於落停在山林間一處湖泊旁,湖水清澈翠綠,眼前便是高山瀑布,水流激蕩,水聲潺潺,七色的彩虹便在這瀑布上方。

山野之地,小道兩旁開滿野雛菊,四周空氣濕潤且帶著花香。

溫夏眺望眼前的彩虹,彎起唇角,心情倒是愉悅,酒窩明媚。

戚延忽然笑問:“你幼時叫孤什麽?”

溫夏微怔,他說孤,她便道:“太子哥哥。”

“還有。”

溫夏停頓了片刻,擡起盈盈清目,嗓音低柔:“阿延哥哥。”

戚延笑了,這笑恣肆又愉悅,他攬住她腰,帶她飛過清澈湖泊,穿進那片彩虹中。

這是溫夏第一次從彩虹裏經過,她不可思議,杏眼睜圓,睫羽上凝結著水霧裏細小的水珠。傻傻望著腳下碧綠的湖水,七色的彩虹,和飄動的裙擺輕紗,整個人都似穿行在一場大夢中。

直至後來,她最痛苦時會憶起這一場七色彩虹,她最快樂時,也會回想起今時今刻。

瀑布水霧撲了滿臉,濕潤又清涼,溫夏睜圓的杏眼終於狠狠眨了眨,將臉躲在戚延頸項間。

伸手去觸摸彩色的光暈,摸到沁涼的水霧。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再飛一次。”

戚延停歇好,帶她又飛了一次。

“若明年皇上得空,我可不可以再來看?”

“朕可以在宮裏給你造一個彩虹景。”戚延嗓音明朗:“朕也沒忘,明年開春要帶你去看杏花。”

溫夏笑得很開心,就像她擁用了七色的翡翠般,在這場七彩的幻境裏沒有一絲煩惱。

……

運城沒有什麽可逗留之處,他們翌日便啟程趕回京都。

溫夏在車廂柔軟的長榻中睡著了,戚延吩咐馬車停下,免去顛簸,怕溫夏驚醒。

他則下車朝阮思棟與梁鶴鳴行去。

青野幽靜,四處禁衛無聲歇在原地。

阮思棟歇在樹下,朝戚延揚眉:“臣看皇上是陷在皇後的溫柔鄉裏了,走哪兒都帶著。”

戚延懶得理他。

“還是皇後脾氣好啊,溫柔嫻靜,皇上真是有福。”阮思棟是想起了柳曼娘來,如今已不得佳人待見,苦中作樂嘆氣。

梁鶴鳴:“你也不看看皇上為了討皇後歡心都做了什麽,短短半年間又是把溫家長子扶上了左相之位,又是勞民傷財的,往那小國買那麽多山,挖那麽多好看石頭回來。”

戚延為這句“勞民傷財”睨了梁鶴鳴一記冷眼:“朕樂意。”

阮思棟失笑地搖搖頭:“自古皇帝也難過美人關啊。”不過他倒是正色道:“你獨寵皇後這麽久,她也未見喜訊,可見你從前罰人呆在冰天雪地裏有多可惡。”

戚延深眸略一黯然,緊抿薄唇。

“若是宮中禦醫調養不好,我回去找我姑母,去她那打聽打聽治好我表姐的那個游醫。”

戚延:“他醫術好過禦醫?”

“你別小看民間郎中,他們每日看各種各樣的病人,經驗十分豐富,不像皇宮裏禦醫那一套。我表姐也是天生體寒,兩年未孕,那游醫幾針下去,一月的藥喝盡,我表姐第二個月便有喜了。”

戚延記在了心上,命阮思棟找到這游醫。

回京的路程不遠,他們一直等到溫夏小憩行來才再次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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